热情的呼喊渐渐平息。
方才还被扫射的极光渲染得无比华丽的青墟上空一下子就冷寂了下来。
但这并非是终结。
这不过是风暴袭来前的片刻宁静罢了!
就如同吹箫奏乐那般。
高潮总在一段稍显舒缓的曲调铺垫之后。
而令人神魂颠倒的高潮过后也总会伴随着一段疲软期。
这是为了奏乐之人好。
也是为了享受此间妙处的听众好。
毕竟人的情绪是阈值的。
若时刻被吊在高处,虽然一开始时快乐会如涛涛江水般绵绵不绝,但时间一长,待池中之水被抽干,继续抽取的可就是血肉了啊。
【会死的!】
深知这一点的莺时向来很克制。
她从不过多索取,也从不无限制的放纵自己。
哪怕再怎么想要,她也会先列一张清单,阐明这么做的利弊,利是快乐,弊是痛苦,若是快乐盖过痛苦,那就做。
这么搞麻烦是麻烦了点,但不会轻易翻船。
莺时就是这样的人。
她并无追求极致欢愉的执念,那种东西有没有无所谓的。
她的人生信条就是稳,四平八稳!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主动与瑶池圣女尊位划清界限。
圣女是瑶池圣山的门面。
她也不是谦虚,以她的容貌当这个门面绰绰有余。
但圣女不仅仅是门面,圣女还代表瑶池圣山的意志。
像她这样没有半点情调的人在那个位置上坐久了,难免会把周围的人全都带得冷淡起来。
时间一长宗门里的那些老前辈必然会对她心生不满。
与其被人踹下来,还不如主动将那个位置让出来,这样大家的脸面都好看。
莺时并非一开始就是这样子。
她也曾有一颗灼热的心,她也曾想做各种刺激的事。
那时候。
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大姐姐被人顶到了极高的地方。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大姐姐飘了起来,开始压榨身边的人。
她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大姐姐被不堪折磨之众用烧红的铁棍从头到尾刺穿。
那纷乱血腥的一幕给年幼的莺时带来了剧烈冲击。
原来被众人围在中心是这么可怕的事吗?
她被水淹没,她不知所措。
最后她拼命地逃出了她所认为的深海。
大多数人将目光从她身上移走了,这份平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不过……
仔细想起来还是会有些遗憾。
不然她就不会在修炼到疲惫之时做梦了。
但你要让莺时重新回到那个位置上去她也是不愿意的。
太烫屁股了。
她怎么可能坐得住嘛!!!
莺时便将这份情感渐渐转嫁到其他人身上。
她崇拜那些被盛名包裹却依旧沉稳不倒的人。
这其中的典型代表就是白怜。
早在白怜帝君这势如山岳的名头传出来前她就注意到白怜了。
这“多亏”了佟谣瞎传的谣言。
一个白怜换两个圣女都不换,这么贵的吗?
莺时虽不生气,却也因此注意到了白怜。
这一注意,她就沦陷了。
两年前大家还在说白怜斩鬼王、灭蛟龙,有化神之姿。
两年后白怜一剑就将霍乱了一个时代的海兽砍成了漫天霞光。
什么叫做速度与激情啊?!
和白怜一比莺时便自惭形秽。
两年过去了,白怜一飞冲天,而她连胸的大小都没有任何进步。
她太拉了!
(」ó﹏ò)」
已经跌进这个洞里的莺时发现自己再想抽身而出成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因为白怜之深不可测。
可是……
她为什么要抽身而出呢?
这里难道不舒服吗?
这里难道不是她所憧憬的地方吗?
白怜的那一剑斩杀了海兽,也深深地刺进了她的身体里。
那种感觉。
实在是太棒了!
莺时从未有哪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的充实。
她悄悄握紧了长袖中藏着的拳头。
白怜做成了所有她想做而做不到或不敢做的事。
这样的白怜就是她的超人她的光。
从南望国到尧夏湾,从尧夏湾到青墟,在白怜的连续操作下,她已经快要变成白怜的形状了。
决定了。
情绪高涨的莺时要将这股情绪全部注入到白怜身上。
直到一滴也不剩。
她眼睛闪烁着。
就在这时,一道青绿色的光柱忽然自若木下的光球中迸射而出。
平静终被打破。
新一轮的浪潮终于缓缓涌来。
在场所有人都仰起头。
她们看见那光球渐趋透明,光球中,白怜傲然挺立,而之前被她护在身后的那个少女却已飘到了半空中,并越飞越高。
“这是在做什么?”
除了白怜和鲛人外,暂时无人知道夏青青就是青帝。
以至于这一幕虽然同样绚烂,却无法像刚才那样引起众人的欢呼。
这样的安静真的好吗?
白怜抬头去看夏青青。
天空中的少女还以温和的眼神,便如春雨般充满了柔意。
她的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
仿佛这不是令人伤感的别离,而是庆祝她高升的喜宴。
但是。
无论是离别,还是庆祝宴会,都不该这样安静不是吗?
白怜避开了夏青青的视线,她缓缓低下头。
“……”
夏青青有些愕然。
白怜是不愿看她离去时的场景么?
她满心希望白怜能一直看着她,这样,哪怕飞得再高再远她也不会迷路。
就像放风筝一样。
白怜的目光就是那根牵着她的绳子。
但是她也能理解白怜的做法。
无论用怎样的理由去包装,离别都不是一件会让人高兴的事。
可……
“我还是会失落。”
夏青青神色一黯,她轻掐了一下手心,试图将这消极的情绪驱散。
白怜并不清楚夏青青在想什么。
这一刻,万千思绪在她脑海中回荡。
如丝如线,难解难分。
在迷乱之中,白怜恍惚间觉得自己一步跨入了时间长河。
她并未在长河中撑船漫溯,而是飘到了一个超越时间长河的神奇之所。
那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一片虚无。
她向下俯瞰。
她从下游看到了上游。
她看见了一个孩子的两次成长。
她从夏青青在天玑门调皮捣蛋看到了青帝在暴雨夜与海兽战斗。
她原本古井无波,最后她那平静的心湖还是被掀起了一圈不怎么明显的涟漪。
滴答!
白怜重新睁开双眼,变得无比坚定。
“她一直很努力。”
“她不该走得这样悄无声息。”
“她付出了那么多,她应该被更多人铭记,得到更多称赞。”
“还有,她是为了寻找父亲才到这里来的,至少她不该带着这个遗憾离开!”
白怜忽然蹲了下来。
她现在很虚弱,她没法飞到空中给夏青青送行,但就算是在地面上,她也有很多可以做的事。
比如从胸口掏出一大堆烟火!
这是她特意为元夜灯会准备的。
但这不重要了。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她肯定赶不上今年的元夜。
与其让这些烟火变成摆设,不如用它们来点燃这毫无情调的现实。
于是。
白怜将或粗或细、或长或短的烟火依次摆放在地上。
她用手轻轻一擦。
呲啦!
烟火的引线被纷纷点燃。
数息后。
伴随着突然而至的“啾啾”声,一颗又一颗烟火伴随着散开的白色浓烟飞入空中。
沉寂就此远去。
啪啦,啪啦……
爆炸声过后,五颜六色的烟火在空中绽放。
照亮了长空,照亮了在场众人的眼,也照进了夏青青的心底。
那分明是一朵朵春花。
少女猛地用目光锁定白怜。
果然,这一切都是白怜做的!
她看见白怜在笑着冲她招手。
白怜仿佛在说一路顺风,又仿佛在说我等你回来。
夏青青鼻头一酸。
这世间挤挤插插满是人。
可要寻找一个理解自己且对自己有好感的人哪是那么容易的?
夏青青觉得自己无比幸运。
“白怜。”
她轻唤着。
内心的柔软在这一刻似乎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给戳中了。
她匆忙用右手捂住嘴巴和鼻子。
至少这时候她不能哭,她也不能表现出任何不舍。
不然她刚才笑着对白怜说的话不就全都成摆设了吗?
她用力揉了揉脸颊,揉出了一张稍有些不自然的笑脸。
我,一切安好!
“你等着。”
白怜冲着夏青青做出了口型。
还不够。
她取出传信玉简。
现在只能将寻找夏青青父亲的希望寄托在玄龟身上了。
她神魂受创,没法直接联络玄龟,但好在赵海涯就在玄龟身旁。
【海涯道友,我有一事……】
白怜正在往传信玉简里输入信息,忽的,一道庞大的阴影从空中掠来,将她笼罩了进去。
她惊讶地抬起了头,却发现在上方悬停的正是玄龟、赵海涯,以及……
天玑门门主夏归远!
白怜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只见玄龟迅速落了下来,它将一条腿伸到白怜面前,道:“白怜帝君,上来吧。”
如此贴心的服务完全避免了白怜因飞不起来而出糗的局面出现。
白怜轻轻颔首。
“谢谢。”
她上前一步,任由玄龟将她“摆放”到那厚实的龟壳上。
那时,玄龟微笑着冲她点头,仿佛早已得知她身受重伤、行动不便。
“……”
“我们走!”
待白怜彻底站稳,玄龟那庞大的身躯拔地而起,直奔正缓慢飞向星空的夏青青而去。
起风了。
在狂风的吹拂下,莺时下意识地用袖子遮住了自己的面庞。
然后她和瑶池圣山的人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不懂的她只能继续看下去。
她看见夏归远试图和白怜说几句话,却被白怜笑着婉拒了。
那之后白怜伸手指了指那个被绿光笼罩的少女,夏归远似乎心有所悟,他冲着白怜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切尽在不言中。
夏归远转过身。
他其实还没完全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因为时间紧迫,玄龟只对他交代了很少一部分情况。
不过正像白怜刚才对他说的那样,他现在需要关心的不是那些“细枝末节”,他只需要关心他最宠爱的女儿就够了!
“去吧。”
白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嗯。
夏归远点了点头。
灵力鼓荡时,他以极快的速度飞到了夏青青面前。
这是分别半月后的再次相见。
夏青青再次捂住嘴巴。
她依旧想要将眼中的泪水收回去,但在夏归远喊出她的名字后,她还是决堤了。
“青青。”
“爹。”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甚至还有一瞬间的破音。
她的视线越过夏归远的肩头,最后落在白怜身上。
白怜摇摇头,又伸手指了指赵海涯和玄龟,最后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这时候就别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啦!
夏归远的情绪纷乱得如乱卷的毛线团。
这太突然了!
玄龟跟他说他女儿是大名鼎鼎的青帝。
要不要这么夸张?
虽然他总是和宗门里的其他人说他女儿有成仙之姿,可那只是因为青青是他女儿他才会瞎吹啊。
现在这情况……
夏归远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和自家女儿沟通了。
青帝诶。
他女儿是拯救了东神洲人族的青帝诶。奶奶个腿!
夏归远捂脸。
真是愁死个人。
要是孩子她妈在这就不会这么尴尬了。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