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圣山。
登天台。
强风吹拂。
山云在头顶翻滚,一个身着月白色宽松长袍的女子远眺那灰蒙蒙的远空。
她一动不动。
像是在和人玩木头人游戏。
直到身后响起了明显的脚步声,她才缓缓转过身。
“圣主。”
“嗯。”
轻飘飘而来的女子正是瑶池圣山的圣主。
这位自一千年前便已在位的圣主名盖四方,便是不曾修行的普通人也大都听说过她的雅号。
但她的名头虽大,身上的气势却很平和,整个人也不大。
无论是上边,还是下边,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就是——
平平无奇!
尤其是当她站在莺时的师父面前时,那对比就更加鲜明了。
这波啊,这波是c与c的碰撞!
懂的都懂。
其实用c来类比圣主还是太过了些。
毕竟。
圣主的弧度哪有c这么夸张呢!
她比苏幼微以及林姈强是强了点,但也没有强到哪里去。
终究是年纪轻轻就承受了太多那个年龄不该有的重担,以至于最终把自己给压扁了。
若非身上穿着华丽的裙装,并时刻保持着一张宛如月光般清冷的面孔,想来绝大部分人都会将圣主当做某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妹妹来看待。
“还在想莺时?”
圣主在莺时师父身旁站定。
她的声音倒是标准的大姐姐声线。
莺时师父轻轻点头:“她是我弟子,我岂能不担心?”
圣主倚靠在栏杆上。
因为身高问题,她必须稍稍踮起双脚。
山风吹卷着她那如瀑如镜的乌黑长发,宛如庆年花的淡香自她身上而起在山间萦绕。
莺时师父略有些纷乱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
圣主之所以是圣主,是因为她有着常人所不具备的特殊魅力!
无论有怎样的危局降临。
只要圣主那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瑶池圣山众人心里便会涌起无限的勇气。
圣主伸出右手,五指分开,遮住了天边仅有的一点光。
她说。
“莺时来找我时我并没有犹豫太久。
“幼时的经历已经成为她心头的执念了。
“若是能在她渡过阴火劫前发现问题,事情倒还有转机。如今……”
圣主叹气,生活不易。
莺时师父很难不赞同。
修仙者不同于凡人。
说是要摆脱束缚,可一旦跃上浮云,却会发现有更多的束缚作用在自己身上了。
三劫就是最显眼的金箍。
天雷劫炼气,阴火劫炼心,鸹风劫炼神。
莺时顶着心上的那道伤痕渡过了阴火劫下的心神拷问。
这不是勇气的体现,而是无奈之下的妥协。
她沦陷了。
“我就是不行,我就是废物!”
如今这样的念头已像钢印一般印在了莺时的“心”上。
外人绝无法插入到她的心上使劲。
鞭长莫及啊!!!
若强行使劲,最后的结果无非是把莺时身上的裂痕撑宽,有百害而无一利。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自己从井里爬出来,她有这个能力,只是她以为她没有。”
圣主喃喃道。
“我是这样想的,所以当她说她要下山去找白怜时我很快就同意了。”
莺时师父反问:“因为白怜是仙帝转世?”
圣主摇摇头:“不,因为白怜是天生圣人!”
有两样东西能震撼她的心灵。
一是她头顶上璀璨的星空。
二是人们心中高尚的道德法则。
在她听过名字的人里,很难再找出道德水准比白怜更高的人了!
除了……
圣主脑海中掠过那个女子的绝美容颜。
她忽然痴痴地一笑。
光只要在那里就能自动照亮周围。
旋即,她别过头。
“其实不仅仅是因为白怜,更因为这是莺时第一次想主动从哪个井里走出去。
“我不知道这条路是否正确,但至少应该让她试试,外面的世界很大,她不应该一直守在瑶池圣山。”
莺时师父默默点头,是这样没错。
但……
她又问:“若莺时一去不复返该当如何?”
圣主瞥了莺时师父一样,她声音幽幽的。
“你在试探我的态度?”
莺时师父张了张嘴。
“我是在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允许她下山的。”
圣主的话不长,但莺时师父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走就走吧,她早已考虑过所有可能了。
圣主……
圣主摇摇头:“没必要想太多,刚才我收到度仙门掌门珏云子的消息,莺时想留在白怜身边求学,八成是没什么希望了。”
“……”
莺时师父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既感到轻松,又为自己弟子出师不利而感到难过。
肯定会被打击得不轻吧?
唉。
路还长着呢,慢慢来吧。
两人就此别过。
圣主走到登天台右侧的一根石柱上。
这是一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石柱,唯一值得人注意的地方就是它上边有一高一低两道浅痕。
纵使烈风吹拂千年,纵使雨雪冲刷百世,你来看时,这两道划痕依旧嵌在石柱上。
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圣主都会再用指甲划一下。
今日。
她背靠石柱而立。
一如当时。
她仰起头,她的视线穿越千年,她看见眼前站着的是正直青春年少的师姐。
【明年这时候再来量一次吧】
【我肯定会长高的!】
【那当然】
【我要长得和师姐一样高!】
后来她真的长高了,但她和师姐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再也没有到这里来量过身高。
再之后,师姐因触怒了师父而被送到禁地反思。
再之后,师姐对她避而不见,直到终于不能再见。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师姐。”
圣主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烫,鼻子也有点酸。
倘若人的一生可以像故事那样一次又一次重来,直到得到一个好结果为止该多好?
她没说。
她之所以允许莺时下山,还因为莺时在跌入深井时敢于主动走出去。
那是她不曾做过的事。
那时候她明明可以拒绝师父和师姐,但她没有那么做。
于是。
千年。
两千年。
甚至更久。
她将一直活在对师姐的愧疚中。
……
风来西林。
树叶沙沙的响。
白怜轻轻晃了晃软趴趴的手臂,不一会儿一切就都恢复正常了。
太吓人了!
像她这么人畜无害的人刚才差点就被“饿人”拉着堕入“磨”道了。
幸好她心里有道声音在呼唤她——
【别去,那是一条不归路!】
她及时醒悟了过来,这才避免一场惨剧。
现在白怜就是害怕。
危险远去了吗?
当然还没有。
只要不把莺时送走,危险便一直在。
白怜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她的实力已经不算差了,但要让她去教导莺时那不是开玩笑嘛。
她修仙不过六年。
就她现在这见识,哪怕去教导二师妹和四师妹都虚的很。
琼明峰唯一能被她骗得团团转的大概只有懵懵懂懂的五师妹了吧。
毕竟小五对修仙一窍不通,白怜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倘若真让莺时跟在她身边学习,时间一长,莺时必然会发现她这个“帝君”有问题!
换做以前,哪怕被人戳穿了,白怜最多也就是社死罢了。
【社死就社死吧,我和自己的分身过日子去了!】
不就是自给自足的锄地浇水生活么,她现在是没什么经验,但她有的是时间磨,磨着磨着就成老手了。
只可惜现在时代变了。
月无央的存在让白怜不敢露出任何破绽来。
她的真实修为要是被揭穿了,月无央肯定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若是运气差了些,指不定师父就暴露了。
那就很可怕了。
因此白怜是绝不敢将莺时留在身边。
其实还有别的原因。
比如她怕师父不乐意,她也怕师妹们不乐意。
毕竟她现在不是一个人。
为了创建和谐大家庭,她必须认真考虑家里每一个人的感受。
说起来是挺累的。
但白怜之所以没逃是因为她乐在其中。
她仰起头勇敢地与莺时对视。
说来奇怪,被冠以圣女之名的人对她而言全都是定时炸弹。她说:“莺时仙子,就算你与瑶池圣主沟通过了,我也不能答应你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