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来者真是一位仙人?
可若真是天翁,真是能与天翁对弈的仙人,每年来一次,岂能不知躺在这人身边的是一只妖怪?
时代可真不一样了一一
如今人妖有别,莫说人妖共处,就是妖怪出现在人间城池,也是大罪啊。
“官人可知那位仙人是谁?”
“我怎知道。”
“官人与他相识数年,相会数次,却连名姓也不知道,岂不有些荒谬?”
“这如何能说荒谬?梦中对弈痴迷棋盘,何必问名姓?就当只是清梦一场又如何?”
“也是……”
女子也没再多说了。
人间日月交替,夜幕星辰轮转。
“昨夜我又做了那个梦。”
“还是那样吗?”
“还是那样,不过聊了几句别的。”
“什么别的?”
“他说他又从‘天翁’那里赢了几匹文马,可以配种繁衍了,心中很感激我们。”
“他还提醒我,说我们这里要更冷些,又说我如今不如当年年轻了,要爱惜身体,请我早晚多加衣裳,莫要着凉。还让我特地提醒娘子你呢,叫你也注意变天。我就随口问他他在哪里。”
“他在哪里?”
“他说他在徽州,住在飞来山。”
“飞来山?我倒听人说过这个地方,不过那里似乎没有人住。”
“那就不知道了……”
顾先生拿了一件厚衣服,披在身上。
又多拿一件披给娘子,请她莫着凉。
夫妻二人恩恩爱爱。
四季更迭有序,天下风云无常。
“官人,该醒了。今年长河突然改道,大灾三千里,灾民已到了我们这里,要去施粥济灾了。”
“知道了知道了……”
“官人如此疲惫,是为灾民劳神,还是又梦见了仙人?”
“不知是哪一个……”
顾先生说着,却忽然看向身边娘子:
“对了!昨夜仙人忽然恭喜我,说娘子已经怀了身孕!”
“这……”
女子自然是知道的,也只能当做意外。
……
世间从没有一帆风顺的事。
就好比这人间,大治之后,往往便有大灾。
先前二三十年间,是青史难寻的盛世,外部兵荒有限,内部较为安定,皇帝仁德宽厚,爱民如子,百姓安居乐业,自得其所,就连妖精鬼怪的事情好比也变成了久远的传说。可谁曾想,一场暴雨,长河突然改道,立即祸乱三千里。
莫要小看长河改道。
这是一条孕育了文明的大河,可它却并不是一位慈母,反而十分暴躁,喜怒无常。长河改道也是这片土地上最持久也最可怕的灾难之一。
千百年来,无论哪个朝代,人间朝廷、九天神灵必做的一样要紧之事,便是治理长河。
在这片土地上,文明孕育了多少年,人们就与长河相处相斗多少年。
每次它发怒时,动辄改道两三千里,杀死上百万人,甚至间接摧毁一朝国家。
朝廷顿时乱作一团。
大瑜朝开始由盛转衰。
大灾伴随妖魔,这就不必讲了。
紫帝的第二次荡魔除妖由此开始。
只是这次与上次不同。
上次荡魔除妖,只对那些曾做过恶的、有邪气的妖
魔邪物下狠手,这次不光如此,而是几乎对所有侵入人间的妖精鬼怪都一棒打死。
人间朝廷也与上次不同了。
六十年前还是太祖在位,刚直强硬能迫神灵。如今开朝一百多年,当年跃马扬枪征战天下的杀伐血气已经在安逸中消磨了大半,放眼朝廷,文武之间已经很少再有如当初那般刚直强硬之人。皇帝也是仁德宽厚,年事已高,仁德宽厚了,便少了几分铁血。
每逢这般大灾,发展都差不多。
朝堂上下,京城内外都有传闻,是天子无德不仁,才致使上苍降下灾祸。
这皇帝当真仁德宽厚!
先是一封罪己诏,向上苍认错,又托着年迈身躯,背负荆棘,亲自向上苍祈祷恳求,希望能停止发难,治理灾祸,莫要让他的子民再受灾了。
如此一来,加上紫帝强硬,人间朝廷很快失去了如曾经那般敢和神灵叫板的气度。
紫帝的荡魔除妖便更加肆意。
江南的棋坛圣手不知道这些,因为这次长河改道没有波及阳州,而且他家在娘子的操持下,家境殷实,能度过这般灾难。他只知道,那位仙人仍旧每年都来一次,与他在梦中相会,对弈复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