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实话。</p>
他大半辈子所结交的人脉关系，在眼中真如浮云，并不太在乎，真正重视的，乃是归于自身的伟力。</p>
当然，不在乎归不在乎，可这毕竟是一枚重要筹码，方锐权衡之后，还是愿意为于谦抛出。</p>
‘于谦这个弟子，我是了解的，记情、重义，此番，就算作投资吧！’他心中暗叹一声。</p>
……</p>
一旬后。</p>
大虞神京，旭日初升之时。</p>
‘方门’十二核心牵头，纠结京官七十二人，联名上书，为于谦求情，言‘于阁老无私心，其心如昭昭日月，圣皇有言：不因言获罪，不因政见不同杀人，实乃不可死者……’</p>
七十二人齐诵正气歌，共闯‘太初金榜’天心鉴，‘浩然之气’直冲霄汉。</p>
‘太始帝’听闻大震，曰：“既无私心，必非奸佞，于卿罪不致死。如太祖令，当赦也。”</p>
最终，于谦得赦，外放荒州。</p>
史称：方门七十二贤死谏。</p>
……</p>
方锐一封书信，搅动如此风云，让上洛城中无数人对他重新审视。</p>
‘方门’之名，一时大噪。</p>
方家。</p>
“唉！”</p>
方锐却是一声叹息：“于谦那小子，刚正不阿，和我门下其他弟子并不太亲近，这次他们出手，真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p>
“嗯，那核心十二人多为自愿，其它人么，恐怕多是被自愿，为声名所裹挟。”</p>
“不过，也就这第一次好使，下一次就不行了。”</p>
即使能行，他也不大敢了。</p>
“于谦啊于谦，你好自为之，我可救不了你下一次了。”方锐眺望荒州的方向，喃喃道。</p>
……</p>
此后，于谦主政一方，废寝忘食，三年后，以功绩强升中枢。</p>
因为是在规则范围之内，纵使有很多人看他不惯、很不爽，可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p>
其实，于谦只要放弃新政，仕途未尝不可打开另一片局面，可他若真能放弃，就不是他了。</p>
这一次。</p>
于谦吸取教训，没再步子大了扯到蛋儿，一点点怀柔试探，可武道、朝廷灵师改革当真是禁忌，稍有苗头就再次被群起攻之，打压外放。</p>
如此，三起三落。</p>
于谦的身体，在案牍之劳形的摧残下，再也坚持不住，五十出头就亏空重病，致仕回到上洛修养。</p>
……</p>
回到上洛后，方锐给于谦的诊治，倒也尽心。</p>
不过，于谦并非武者，比之当初周长发的情况还要糟糕。</p>
仅仅半载，就到了最后时刻。</p>
这日。</p>
方锐正装出门，准备送自家这个学生最后一程，也有预感，此行，大半生积攒下来的许多疑惑都将得到答案。</p>
……</p>
上洛城外，洛云亭。</p>
在这高处，可以看到，秋日如血的残阳之下，洛河水滔滔，鹜鸟高飞。</p>
当真是：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p>
“方师来了？！”</p>
于谦起身相迎，执弟子礼。</p>
是的，这个天下闻名，被无数人敬、无数人恨的于阁老，在方锐面前，态度恭谨至极。</p>
这一幕，若是那些人看到，怕是眼珠子都要掉一地。</p>
“你……唉，坐吧！”</p>
方锐深深看了一眼自家这个学生：身穿布衣，身形单薄消瘦，面上有着不正常的红光，精神头儿却很好。</p>
“今日，并无师徒，咱们之间就随意说说话。”</p>
两人白发苍苍的人儿，在石桌后，相对而坐，一壶浊酒荡漾，倒映出飞鸟与晚霞。</p>
“你啊！”</p>
方锐叹息着，面露回忆之色：“我还记得，收你做学生的第一日，就提醒你，要学得存身之道。”</p>
“可你……不懂恤己。”</p>
“少时，你被传为神童，苦读不辍，废寝忘食；及长，进入官场，为案牍所累，又是废寝忘食……我还听闻，你在江州抗洪，长住堤岸三十六日，与官兵同吃住……赈灾之中，亲监赈济粮，与民同食……”</p>
“身体亏空太重了啊！”</p>
这般身体亏空，大大缩短了于谦的寿命极限，不说是他的医术，即使神通‘枯木常青’，都没什么作用。</p>
“方师，我辜负您的期望了。”</p>
“我的期望？这倒不算什么。只是，你自己……可有后悔？”</p>
“不悔。我对得起天下，对得起苍生，唯独对不起……爹娘……”于谦说到最后，声音渐低。</p>
“你父亲啊，我三年前，送走了他，今日，看来还要送走你。”</p>
是的，于嵩已去了，享年七十有三，在这个这个时代，已算得上高寿。</p>
“死亡而已，老师不是教过我么，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谦何惧一死？”</p>
其声铿锵如金石，让方锐莫名想起当初的元好古。</p>
“我不如你。”</p>
他微微摇头：“罢了，不说这些了，我曾告诉过你，我对你的教导、帮助，亦有私心，只为在你临终前，获得一些答案。”</p>
“这些问题么，如元老先生曾向我提过的‘灵气有毒’，还有，这大虞境内，每隔一些年数州的‘劫’……”</p>
“敢问，老师为何想知道这些？”于谦问道。</p>
他非是好奇，而是：要对天下苍生负责。</p>
“不瞒你，我出身云州，五十年前南境三州大旱，亲历见证了那场灾难……后来，也曾在吴州淮阴府做过银章……再后来，才到了上洛。”</p>
“我在底层时，见这天地如棋局；在中层时，所见皆是吃人。”</p>
“如今，我已七十有六矣，年近耄耋，就想问问，在你眼中此世究竟如何模样？”</p>
方锐看向于谦：“你可能满足为师？”</p>
这是实话。</p>
于谦身怀‘天心印’，能清楚感知得到。</p>
“老师待我恩重如山，如此不违本心之事，谦自不会拒绝。也罢，我便将这些，连同我的志向，一并说与老师知。”</p>
‘果然，于谦知道这些！’</p>
方锐暗叹一声，坐正身子。</p>
其实，这并不奇怪。</p>
紫霄阁，乃是大虞施政顶层，许多隐秘自然要说清楚，才能统一思想，力往一处使。</p>
“这些东西说来话长。”</p>
于谦缓缓开口：“上古天变，大黑天猝然入侵，我方世界被侵占小半……大黑天不知用何种方法，改变了灵气性质，使得它会被负面情绪吸引……”</p>
“而灵气有毒，并非是指这个，而是指：灵气性质改变后，上古灵修在面对外神时，体内灵力会逆反暴动，圣皇所带领的大能就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p>
咔嚓嚓！</p>
伴随着这些话说出，他腰间悬挂的天心印，绽放出一道裂纹，他的嘴角，也逸出一丝血迹。</p>
“于谦，你……”</p>
“无妨，我乃将死之人，能回报老师一二，也值了。老师还有什么问题，可尽管问。”</p>
“天变，异界入侵，这般么？！如此说来，圣皇最终还是赢了，可他是如何避免‘灵气有毒’的？”</p>
“这个问题啊，很简单。因为：圣皇非人哉！”</p>
……</p>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