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奇所在的基尔千户所，与代迩任职的东山千户所虽然相邻，但中间也有四五十里地，就算骑马也需要一个多小时，何况才下了场小雪，路并不好走。
因此，当看到米奇到来，代迩就知道对方必然是有事找他，不太可能是专门喝酒那么简单。
米奇却道，“来，先尝尝这红酒怎么样，我自己可舍不得喝呢。”
代迩端起银质酒碗，闻了闻，尝了尝，道：“确实不错。”
其实代迩根本不懂红酒，米奇也不懂，以前喝酒的经验也极少，根本尝不出好喝不好喝。
但两人却故意附庸风雅。
尤其是米奇，还真当代迩会品红酒，笑着道：“我就说不错吧，来，咱们今天——那个汉语叫什么来着？不喝醉就不回家？”
“那叫不醉不归。”两人本来是用法兰西语聊天的，中间偶尔会穿插一两个汉语，但代迩这个“不醉不归”就说的很纯正。
“对，不醉不归。”米奇四不像地摹仿了句，又给代迩满上。
两人连干了好几碗，气氛上来了，米奇才感慨着道：“戴尔老弟，按以前法兰西的说法，我们现在也算是贵族老爷了，毕竟我有一百多亩田地，你有三百多亩呢，手底下更是各自管着不少农夫。”
“可咱们的权力却连过去贵族的三分之一都没有呀，讲实话，这日子过得有点没滋没味的。”
代迩没醉，看了米奇一眼，道：“你我之前都是农夫，给贵族老爷种田的，辛苦一年，也未必能攒下一个银币。”
“可如今呢，一年军饷就有上百银币，田地里收获纯粹是多出来的，还不满足？”
米奇道，“我这不是跟过去的贵族对比下嘛——其实我就是想不通，大王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分封贵族呢？”
“到时候他只需管着几个大贵族，大贵族再管着下面的小贵族，多简单？我们也自由，在领地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代迩道，“大王来自大明帝国，不喜欢法兰西以前的制度很正常。而且，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大贵族管小贵族，其实就是各自为战，那样代国未必有现在这样强大的军队。”
米奇又道，“其实我们这些军官权力不如以前的贵族倒还好说，最让我糟心的是，我们这些法兰西人在军中升职受到限制。”
“你说从一年前我们加入扈从军开始，立下了多少功劳？如果我们是汉人，估计你最少是个指挥同知，我至少也是个千户。”
“而那些汉人，甚至是西海人，只要稍微立功就能升迁，甚至不立功都会得到提拔。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代迩心道：公平？这世上哪有真正的公平？
他口中则道，“米奇老兄，你喝醉了。”
“我没醉！”米奇又干了一碗红酒，“我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可能影响前途，但我憋在心里不说难受。”
顿了顿，米奇忽然低声道，“代迩老弟，其实有时候我在想，法兰西王国破灭时，那么多公国、侯国、伯国独立出去，都在招兵。”
“我们当初要是没加入代王的扈从军，而是到其他贵族那里参军，比如说勃艮第公国，你说现在会不会已经立功成为新贵族了？”
听到这话，代迩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向米奇。
“米奇老兄，看来你是真的醉了——到那些公国、伯国中不说通过立功成为贵族多难，你看这些国家，有几个能打得过我们代国？”
“我们当初真要去了那些国家当兵，如今要么已经成了腐烂的尸体，要么成了俘虏，在给代国当苦力干活呢。”
听了这话，米奇愣愣，一时不说话了。
随后，两人又喝了会儿，聊了些别的，他便将米奇送走了。
站在城堡的墙上，看着米奇骑马离去的背影，代迩若有所思。
他觉得在米奇身上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甚至有可能威胁到代国。
‘米奇总不会想着背叛代王，去投靠勃艮第或别的国家吧？’
想到这里，代迩皱眉。
他有心想提醒上司，却又不好说——毕竟他只是猜测，而米奇还是他的朋友。
虽然过去半年，他跟米奇的关系其实已经疏远了，但在外人看来他们依旧是朋友——出卖朋友可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一番思索，代迩只能决定，多注意东山千户所下面的百户，争取别出现像米奇那样生出不好心思的军官。
···